By 魔都剑2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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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的山洞令人烦闷，取暖时靠向火堆太近会被烤得皮肤干裂，离开火堆稍远又很快被岩窟的阴冷潮气侵袭。利恩从浅梦之中醒来，感到轻微的头痛。他环顾四周，把人偶抱到离火堆稍远的地方——她不畏惧燥热地贴向火堆取暖，继续下去恐怕会把自己引燃。这样做的时候人偶不太情愿地抗议了几句，随后山洞又陷入长久的沉默，只剩柴火燃烧的哔啵声融入雨夜之中。

“一切顺利的话你这家伙明天就能回到地面上了吧——嘛，不会不顺利的，有我在嘛。”

凝视着洞口雨幕的红发的队友单手按在惯用的蝴蝶刀刀柄，用一贯的活泼语气闲聊起来。

名叫雨果的前连队成员看起来比利恩还要年少五六岁，纤瘦四肢像是还有希望继续发育再伸长一些，军牌上的出生年份切实比利恩早了十多年，熟络之后在洋馆里不时摆出“我可是你们的大前辈啊”的架势对待利恩的同期生们甚至他们的教官，说出自己是前辈却通常只是期冀如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抢走最后一份蜜瓜面包——简而言之，无论脸还是行事作风，无一例外是不折不扣的年轻人。星幽界不吃饭会头晕，被伤害会痛，战斗里失血过多会视线模糊，去浴室太晚还会热水不足，意识到年少队友理应比自己年长十余岁是少数能够让人醒悟此地异常的事件。此行利恩回到地上，流露惜别之情不合时宜，“之后还会见面”的约定不知要何年才能够兑现，有空还会回来看看的泛用客套话更是奇怪之极。他内心感激雨果率先打破沉默，不然他已经想要说些“说起来我很久以前也在这样的倒霉山洞里避过雨来着哈哈哈”的尴尬对话来打破此刻僵局。

况且地面的局势也不甚明朗。人偶不知通过何种途径得知地面状况，此前她试着向利恩描述这些知识。然而政局变迁与战争激荡超出人偶的语汇，她双手在空中挥舞地胡乱讲解一番后最终放弃了，自暴自弃地双手抱头坐到角落里——已经足够了，将人偶的话拼凑一番理解人世间现状之后，利恩也想自暴自弃地抱头坐到角落里。“利恩，你能回到地上，前辈我真是为你开心……”，自居前辈的红发少年听到两人对话后表情纠结地靠近，“我会想念你的，不管怎样……祝你一切顺利。”

星幽界生活不算乏味，利恩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结识新的朋友，最初他也未做此类打算，以为自己快点找回记忆就好。然而自由散漫天性使然，何况共处洋馆的众人总会有些来往，到最后利恩甚至和一度被他踢下火车的潘德莫尼人关系也缓和了一些——廊下碰面时会面无表情地点头致意程度的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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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星幽时什么也带不走，雨果再三向人偶确认。“就是说军牌也不行？明明带都带到这边来了。”最终他一脸遗憾地转过头，鼓起脸朝利恩吹了口气，“真是的，你要怎么办？”

自己的军牌更早就处理掉了，利恩坦承。在3389年的最后他找到一份护送商队运输的工作，晚上休息时把军牌埋到了尹罗贝达的荒野里。真是多余的担心，挖开蓬松黑色土壤的时候利恩心想，认不出我的人就算看到军牌也不会想到什么，认得出我的人不用去看军牌也会因为污染之类的原因追杀我。不过难得阿贝尔都叫我小心一些（“务必谨慎处理”，远在鲁比欧那境内的挚友特地写信嘱托，利恩反复审视信封上阿贝尔精致得几近浮夸的家族火漆印，想见面时要嘲笑他一番，最后连信一起丢到炉火之中），那就按他的建议做吧。利恩记得银色金属片最后反射的月光。还在连队时他在浴室听到过抱怨，“没回来的家伙们哪有几个还找得到的，我看比起认出死掉的倒霉家伙是谁，这劳什子最好不过是被怪物吃掉时至少能硌一下它们的牙。”粗犷的发言引发了男人们的一阵笑声，尚且未经实战的利恩那时只在氤氲的水雾中感到冷。他看向年轻的前辈，得知利恩早已把军牌丢掉之后雨果炫耀般地拿出自己的军牌在手中抛接。做训练生时见过的前辈骑士们大多结实又健壮，但他与他们是一类人……不知道它有没有发挥至少一种作用，利恩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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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回到地面上之后打算做什么？你要回老家那边？还是你果然要去找阿贝尔吗？”

回老家不太可行。利恩对家乡或是家人的记忆都十足模糊，仅存的片段是小时候坐在商队颠簸的车厢内想象更远处的世界，表情沉郁的年轻女性在油灯下递给他一杯蜂蜜水，利恩早在加入连队时就不太抱有还能重逢的期待。更早的时候他对难称尽职的家人并非全然没有怨恨，终于年岁渐长生死流转，利恩遥远地原谅了面容模糊的长辈们。去找阿贝尔倒是不错的提议。阿贝尔回到地面比利恩更早，重逢时可以和他讲他离开之后发生在洋馆的事情，还能聊聊两人在星幽界一起经历的那些，或者更久，他们还是少年时在连队的往事……这真有趣，利恩想，死而复生之后，死后世界的经历竟然也得以成为谈资，漫长旅程看起来就像是我们的另一次清晨外出打猎。

阿贝尔……利恩回想地面的不可思议时局，想象此刻金发的友人在拂晓的军营起身整理制服，从墙上拿起惯用的长剑，这一次你还在等我吗。

雨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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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吧。”

人偶试图做战斗的安排，雨果胡乱答应着熄灭柴火，利恩相信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人偶似乎也这样想，所以很快她也没有再说。利恩走向前去踩灭余烬，有人敲了敲他肩膀。

“这个给你。”

雨果笑嘻嘻地在利恩面前站定，将手伸到口袋里摸索一番，从中掏出金色的一串不明物体。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雨果挠挠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边的东西没法带到地面上……不过你拿着吧。前辈我做这个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说着雨果将手工拙劣的手链塞到利恩手中，利恩仔细观察半分钟，终于辨认出被强行打了尺寸不一的孔用以构成手链的星型小零件常见于星幽界，不仅洋馆内有库存——手链的来源大概不是这部分库存，人偶绝对不会应允，虽然雨果说不定会擅自偷拿——击退野外的魔物后也偶尔见得到。利恩一直搞不懂怪兽为什么会携带它们根本用不到的东西，也早就观测到雨果对这些星星形状的亮晶晶物品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分明是前辈你比较喜欢这个吧！洋馆上下没有人不知道。想要如此反驳的时候他看到雨果手上大概不是战斗造成的细小划痕，所以用牙齿咬着五金件把尺寸窘迫的手链系到手腕上。

“是啊，我也希望能带它一起回地上。”

“突然说这个有点奇怪，但是我一直觉得，”雨果转过头去不再与利恩对视，“利恩你真是个好小子……虽然不知道是要到多久以后了，有机会在地面再见面的话你可该请我喝酒，到那时候我们多聊一点吧。”

红发的前辈朝利恩伸出手，利恩以为是要与他碰拳于是同样伸出手，雨果却直直跨过了他的手臂与利恩浅淡地拥抱。

“一路顺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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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恩还想多说点什么，比如感谢，比如祝愿，比如承诺，但是年轻的前辈骑士早已伸展身体走出山洞，踮起脚尖跳过水坑。利恩看着雨果转过头，挥手叫自己快些跟上，语气轻松得不像是要去进行最终决战而是要去客厅和人打牌。身旁引导者牵住他的衣角。

于是利恩努力也做出轻松的笑，拉起引导者的手向外面走去，很快山洞之内重归沉寂，青年们的身影融入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