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若人は小説より奇なり

By 超究武神幻影霸王斩

 我叫布朗宁,是个侦探。

 一般说到侦探会想到什么?智商超群的神经质美男子?留着小胡子的胖绅士?很遗憾,现实中的侦探能接到的委托一般也就是外遇调查和寻找走失宠物之类的,老实说我也是有过想象着自己英勇追捕犯人的画面拼命锻炼身体的时候啦,不过当时锻炼出来的那点体力可能也就在追宠物猫的时候还能派上点用场吧。

 至少来到星幽界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所谓星幽界是个像是奇幻小说一样的世界,这里的居民除了已死之人的灵魂以外就只有各种怪物,两者比例大概有一比一千,或者还要更多。像我这种随处可见的普通侦探当然不会是什么怪物,也就是说我已经死了……而且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记得。

 话说回来,就算沉浸在回忆中来逃避现实也没什么用。现实是我眼前被夜色笼罩的花园,锈迹斑斑的铁艺庭院灯倒在杂草之间,仿佛还在拼命想要证明这花园里曾经有过光源的存在。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隐约看见几个影子动来动去,夜色中蠢动的异形之影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电影。

 我第一次像个电影里的侦探一样屏息静气地藏在倒塌的石塔后面,朝着不知哪里的神明大人献上了我最虔诚的一次祈祷。

 事情总有前因后果,不过我们的死后生活(这词组有语病,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在意)概括起来甚至不需要三行文字:为了找回失去的记忆,我们必须在这个魔幻小说一样的世界里到处探索,这个叫幻影城的地方就是我们探索的地域之一。离我脚边不到三米的地方躺着一具怪物的尸体,乍一看有着人类的外形,但头上长角,手臂附着蝙蝠翅膀,再也合不上的大嘴里还能看见一排一排的尖利牙齿,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这玩意,街边摊的神怪小说里用到白烂的“恶魔”可能才是最适合它的。它就躺在我身边——这没有问题,问题是它刚死没多久,冒着热气的黑色血液流了一地,几乎沾到我的鞋子上,散发出难闻的恶臭。既然我闻得到,那就说明它的怪物朋友们也闻得到——行我承认我就是个大惊小怪的普通人好吧,在普通人的常识里怪物的五感总是比人类灵敏十万倍的。

 我紧张地盯着那些动来动去的模糊影子,恨不得全身再长出十几只眼睛和耳朵。人太过紧张的时候会觉得最微小的声音都大得可怕,我就是这样,我不小心吞了口口水,感觉喉咙发出的声音响彻云霄。不知道是这声音真被听见了还是怪物鲜血的恶臭终于被它们闻着了,那些影子中的一个猛然停下动作,转向我这边停顿了一秒钟,然后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朝我飞扑过来。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个衣着暴露身材火辣的妙龄女性,和她身后高高跃起的红发年轻人。

 “谢啦,布朗宁先生!”

快活明朗的声音里混着利器插进肉里的声音和歇斯底里的悲鸣,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花园里寂静无声,没有了动来动去的影子也没有穿过破旧铁艺大门的尖利风声,怪物的尸体多了一具,红色长发的年轻人若无其事地用裤子擦了擦手上的血糊。

 “解决了吗,利恩……先生?”

 “啊,叫我利恩就行。您能站起来吗?我们被包围啦。”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但这个比我小了快十岁的年轻人却只是环视了一圈就十分确定地宣称我们被包围了,简单的报告精确到怪物种类和方位。没错,这还用说吗?能跟怪物战斗的人本身当然也跟怪物一样强,他看上去就是个罗赞布鲁克街上随处可见的时髦年轻人,但站在这种怪物成堆的地方却没有任何违和感。违和的只有我,我一个平平凡凡的小侦探在这儿瞎搀和什么呢?怪物当然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利恩也没有。草丛中跃出一只巨大的蜘蛛,长长的红发闪电般掠过我身边,转瞬之间花园又变成了怪物们的游乐场,我自暴自弃地拔出手枪跟了上去。

 

 其实我并没有多害怕战斗,莫名其妙的地域探索也还算可以接受。问题是,唉,我直说了吧,我害怕的是怪物,尤其是吸血鬼。我还住在罗赞布鲁克的时候一时兴起拿自动人偶联网下载过有声小说,其中最烂的一本是神父穿越到游戏世界大战吸血鬼还跟其中一只吸血鬼坠入了爱河的故事。那就是本用廉价血浆和恶俗描写填充成的三流小说,至于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神父的大个子同伴被吸血鬼撕碎分食的描写十分血腥害我做了三天噩梦,来到这边之后我老觉得我下一分钟就会成为那个只会说“好,吃”的大个子。

 利恩跟我不一样。我明显跟洋馆里的其他战士都不一样,但他和其他人也有哪里不太相同。他,或者说他们那一群人,我听沃肯博士还是布劳说过,那些人以前是同一个组织的,生前就在跟各种各样的怪物战斗,是对涡战的专家。我觉得此言不虚,事实上我也已经见过很多次他和他的同伴毫不畏惧地面对比他们大得多的怪物,分工明确,进退有序,显然受过大量相关的训练。我一边在后方用手枪援护,一边看利恩砍杀不断出现的怪物,沾到了怪物鲜血的侧脸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更加年轻,我时常怀疑他加入连队的时候尚未成年。听说连队的人们生在我生活的时代几百年之后,在那么遥远的未来还存在童子军之类的制度吗?我想问没敢问,因为我记得弗雷特里希先生跟我差不多年纪,可利恩叫他教官。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这估计不是庸碌度日的没用侦探应该问的问题。

 不过吧,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挺喜欢利恩的,毕竟刚到洋馆里的时候我能说上话的人不多,沃肯博士是一个,他是另一个。愿意听人说话,也能配合话题,一开始我真以为他是跟我一样的普通人,可能在哪里念大学,我们曾经在第十或者第十一阶层的便利店门口擦肩而过;但是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被食人植物挡住道路的时候我叫他小心随风飘散的带毒种子他说领头那只开的花最漂亮,打倒统治幻影城的吸血鬼的时候我活动着酸痛不已的肩膀大喊恐怖小说不是我的兴趣他说那些被操纵的亡者终于可以安息了。

 “至少人死了就不要再打扰他们了吧。”他把骸骨整理到一处,淡淡地这样说,我觉得如果他不是进了连队(其实我没有特别理解他们是做什么的,对涡专用的军队是吧?)那样的地方,应该真的会上大学,读文系的学科,空闲时间在校报或者城市日报上发表一点随笔散文,旁边附着他自己拍的静物照片。

 “利恩先……利恩你还蛮有同情心的嘛。”

 我没话找话,利恩微笑以对,头带遮住了眉毛,只能隐约看到眉间皱起三道纹路,我可能说错了什么让这个年轻人觉得十分困扰,但他看起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其实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我是好好死掉了的。”

 他的声音很轻,十秒钟之后我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听懂之后,我彻底失去了语言。

 

 他说的不是他自己,也不是那些随着吸血鬼一起在朝日中灰飞烟灭的死人。我好几次凝神打量他和同伴们嬉笑玩闹,怎么也看不出他说的是其中哪一位。我没问人,这种问题实在是太失礼了,不过后来我问了利恩另一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充满了三流小说的悲剧英雄主义套路,我选择将全部责任推给免费下载的有声小说。

 我问,既然好不容易团聚了,你们还打算回地上吗?

 他惊讶地看着我,好像极寒地的企鹅(我在启蒙课程的教科书上见过这个物种,听说在我的那个时代已经绝种了)听到别人问地表温度四十二度的夏天难不难熬。

 我不知道他们经历了怎样传奇的生和死,也许当中没有传奇只有比小说更为残酷的磨难。真正的战争发生在我出生前和死后数百年,活在温水般静止不动的第十阶层的我当然不可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事实总比小说更离奇是谁的说法来着,比我小几乎一轮的年轻人经历了我无法想象的许许多多,但现在他在这里,跟他的师友好好地待在一起,每日做出超越我常识的奇妙举动。我只是个普通人,平凡又俗气,无条件地喜欢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所以我只好擅自替他们高兴,就像沃肯博士家那对双胞胎女孩儿握手言和的时候我也挺高兴,虽然之后她们马上又打起来了。我去找劳尔还诗集,路过洋馆的后院,利恩和他的朋友阿贝尔正并肩坐在一起,两个人不知在看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看着他们,像是在看小说,上篇半是空白,下篇尚未出版,中途打住的地方是个阳光明媚的好结局。

 一介读者已然心满意足。

bottom of page